專訪MIDA主席 紀錄片核心在於對現實的批判【東方】

“當我們看到更多風格多樣的優秀紀錄片後,我們對紀錄片的價值越來越明確,紀錄片的核心價值就是對現實的批判與反思。”MIDA白玉蘭國際紀錄片奬評委會主席時間昨天在MIDA白玉蘭國際紀錄片奬頒獎典禮上致辭。
時間此前在接受早報專訪時曾提出了“紀錄片可以影響這個時代”的觀點,談起對本屆電視節紀錄片的觀感,他認為,從同題材影片類比就能看出,本土紀錄片在大主題的拿捏和把握上缺乏一定的思想性,單純地描述特定人群的這種形式較多,而在大主題背景下對人物的思考很少,只停留在對生活流程上的一種記錄,看不到更深的社會命題。
推崇用鏡頭語言記錄事件
強調原生態
東方早報:從這次參賽紀錄片來看,你覺得整體水準如何?
時間:整體還可以,首先風格多樣化,顯現出不同國家對紀錄片的追求方向也有所不同。其次新秀較多,既能看到他們語言不成熟的一面,也能看出他們很有創意的表現手法,豐富、大膽。
東方早報:既然風格多樣,作為評委會主席,有沒有界定一個評定標準?
時間:我們一共三個評委,中國台灣沈可尚導演一直都是在一綫從事創作,他的作品也曾在電視節上獲過獎;法國皮埃爾導演則大多數時間從事紀錄片教學工作。在對紀錄片的風格樣式上,我們三個人肯定是有分歧的,但我們基本上達成統一,一致推崇用鏡頭語言來記錄整個事件的片子,而不是類似記者調查這種類型的片子。而且我們很明確的是,把紀錄片放到電影的範疇中去考核它。以我們看到的片子,應該分為兩大流派,一種在美國占主流的是記者調查的這種方式,因為記者調查式的手法不會給紀錄片帶來任何一種形式上的創新,所以我們相比較而言更認定用鏡頭語言來記錄的方式。影片當中重要的關節點上要有記者在場的這麼一種狀態,但介意記者的形象,避免主觀介入,任何這種形式都應該被規避掉,紀錄片裡記者的提問都要在後期剪輯時去掉,我們對原生態的記錄甚至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就連要用聲音,一定要用有聲源的這種聲音。
東方早報:在這麼多片子裡,你最喜歡哪一部?
時間:我最喜歡的是保加利亞的《天堂客棧》,雖然它也有漏洞,但是你會看到語言上的大膽解構,用了主觀的音樂,用音樂把他們生活的場景、生活的細節展示出來,我認為這種主觀的做法其實是值得提倡的,在內容上影片關注的是一個非常獨特的群體,居住在保加利亞的被驅趕的羅馬尼亞人。25年前為了安置這些人,當地政府新建了一個住宅區,片子就講述了在這樣一個住宅區裡底層人們的生活。我們注意到,作者在關注弱勢群體的同時,又有更深層次的思考,不僅有同情、譴責,更有生活下去的追求,所以他用了一張結婚照作為海報,很獨特。
東方早報:有哪部片子的內容讓你印象深刻,或是與衆不同?
時間:有一部很可惜,其實內容很不錯,但是用記者調查式的,而且還是媒體的行為,所以這一次只能忍痛割愛!這部片子就是德國紀錄片《苦澀的巧克力》。在片子裡導演強調,“為了安全起見,我們都假冒了身份,而且用了偷拍機,因為以前也有記者來調查過,但是他失蹤了”。導演深入到巧克力豆的種植園,去調查虐待童工的現象,在開始的巧克力商品展上,居然很多大企業都說不知道童工這件事,這是帶有生命危險的一次調查,雖然難度極大,但獲取的資料就顯得尤為珍貴。令我最佩服的地方就是,這些問題光靠他一個人是解決不了的,找不到利益核心的關鍵,以及最終關聯的各個環節,最多隻能是把真相公佈出來,但是他很執著,怎麼辦呢,我記得影片的最後,他在全世界最大的巧克力製造商公司門口,把他拍到的資料做成投影,投放在公司的牆上,讓進出的員工和來往的人群都能看到他冒着生命危險帶回的一手的採訪資料,他則孤零零地站在他拍攝的畫面前,場景很有衝擊力。他對紀錄片的理解跟我們不一樣,雖然他拍得很好,但我們仍舊認為他的這部《苦澀的巧克力》應該放在新聞類的紀錄片獎項裡。類似這樣的片子很多,比如《如果沒有了糧食》、《燈泡陰謀》,都屬於這類問題式調查式的紀錄片。
本土紀錄片缺乏對大主題的拿捏和思考
東方早報:能否談一下本土紀錄片的情況?
時間:應該來說,在家門口評選,會有更多入圍的中國紀錄片,但就入圍比例上還是相對稀少,從同題材影片類比就能看出,本土紀錄片在大主題的拿捏和把握上缺乏一定的思想性,單純地描述特定人群的這種形式較多,而在大主題背景下對人物的思考很少,只停留在對生活流程上的一種記錄,看不到更深的社會命題,比較遺憾。
紀錄片的商業院綫很難推行
東方早報:你認為紀錄片可以藝術和商業並存嗎?紀錄片院綫有可行性嗎?
時間:往往沒法結合,我認為很難。即便是商業化操作也只能是海外版權的發行銷售,然後來彌補紀錄片的成本消耗。全世界的紀錄片工作者都需要不斷地付出而達到自我理想化的東西,一般的紀錄片導演都是靠拍拍廣告、宣傳片之類的增加收入,想靠紀錄片盈利是不太可能的。當然媒體播放的紀錄片,商業性體現在收視率是第一位的,但藝術標準並不是第一位的,而影展卻是把藝術標準放第一位的。
東方早報:MIDA連續幾年一直也在推動中國導演計劃。
時間:對,中國有兩個導演計劃是功德無量的,一個是上海紀實頻道的這個MIDA中國導演計劃,也堅持好多年了;另一個是台灣CNEX導演計劃,我也做過那個計劃的一次評委。現在都要求評委參與對新人的培養,作為新人的監製,看文案、初編,然後簽字決定,是否繼續投資,要求很具體。
紀錄片的特徵就是要反思現實
東方早報:你對動畫紀錄片怎麼定義?會不會有希望將來進入影展單元?
時間:我們有劇情紀錄片、有文獻紀錄片,叫法很多,但都不如動畫對片種的顛覆。3D可能解決了紀錄片的可視性,情景再現可能解決了過去發生的歷史資料,我覺得動畫紀錄片解決的就是影像的造型問題,是3D的也好,是動畫的也好,但是它的事實必須是真實的,而非虛構的。進入影展單元完全有可能,其實形式不重要,短篇、長篇、名稱都無所謂,只要它是反映現實。紀錄片算作當代藝術範疇,當代藝術有很多展覽作品是紀錄片,美術館甚至排斥傳統的繪畫、雕塑,更希望出現這種關注現實的紀錄片、裝置藝術、影像作品。當代藝術的作品特徵就是反映現實、反思現實、同時在語言上要有顛覆性,不斷去探索本門藝術語言會有哪些新的東西,按照我們對電影語言的基本理解,它是蒙太奇的藝術,要創造性地使用現實素材,我常說,紀錄片也是手藝活兒。
東方早報:對中國紀錄片年輕導演想說些什麼?
時間:我覺得紀錄片的魅力在於,潛心的紀錄,深入的跟蹤。記錄到一定的程度,你就有可能得到你的東西,有了記錄生活場景的能力,只要深入下去,你就會得到感動人的瞬間,我覺得中國的導演有一個欠缺,有大的主題構思的人,找不到細節,而記錄了細節的人,卻忽略了大的主題,還有一方面,在紀錄片語言的創新上,雖然這個提法很俗,但是恰恰我們忽略了這個方向,往往我們在潛心記錄客觀事實的時候,會壓抑迴避這個主觀性,而使得紀錄片缺乏了導演的二度創作和藝術表現力。
東方早報:怎麼理解這個語言創新?跟個人風格有關嗎?
時間:藝術上創新就是語言上的創新,你要在手法上、在表現上,實現一種創新。我們經常能看到一種紀錄片,記錄與表現的關係上是停滯的,要麼表現一個主觀的主題,沒有像樣的素材,沒有感動人的細節,只是空洞的概念,然後使用大量的解說詞,用一般性的畫面。至於個人形成風格對紀錄片而言是不確切的,一個人一輩子只有有限的紀錄片生産量,作品的好壞跟閱歷有關,人隨着年歲的變化,每年都會有一個新的變化,你拍攝的題材又會大有不同,所以紀錄片藝術表現與個人風格是無法放在一起討論。中國的主流紀錄片風格還是原生態的,我覺得紀錄片一定要在主觀的表現上下工夫,這個才是一個有可能提升的空間。
東方早報:你認為什麼是最理想的記錄狀態?
時間:記錄上客觀陳訴,主觀上表現思想。紀錄片的最高使命是記錄現實,藝術價值就是社會現實,社會進程是需要反思的,紀錄片不僅是記錄,還要揭露和批判,紀錄片深層的理念是要推動事件的本質,來進行理性的思考,當代的藝術屬性,關注現實,語言顛覆,記錄現實、反思現實、批判現實。
     本土紀錄片在大主題的拿捏和把握上缺乏一定的思想性,單純地描述特定人群的這種形式較多,而在大主題背景下對人物的思考很少,只停留在對生活流程上的一種記錄,看不到更深的社會命題。
【東方早報 2011/06/09】
紀錄片工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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