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片困境:通過許可艱難 播映兩難不賺錢【中臺網】

本月12日,法國紀錄片《海洋》將在國內公映,成為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2011年至今,《關雲長》、《將愛情進行到底》、《武俠》、《速度與激情5》、《加勒比海盜4》、《功夫熊貓2》、《變形金剛3》等各類商業大片在市場上呼風喚雨,卻沒有任何一部紀錄片大規模上映過,直到《海洋》的出現。

只可惜,《海洋》是法國人拍攝的。2011年至今,在市場上成規模上映過的國産紀錄片為零。智利紀錄片導演顧茲曼説:一個國家沒有紀錄片,就如同一個家庭沒有相冊。足見紀錄片對一個國家來説是多麼重要。

中國緣何沒有像樣的紀錄片?本報記者經過調查採訪發現,在中國拍攝紀錄片困難重重。如果把一部紀錄片的命運比喻成一個孩子的一生,那他從孕育、到出生、再到成長,每一個環節都非常艱難。

製作-導演  多為平頭百姓

記者調查發現,做紀錄片的人基本都是平頭百姓。他們在業內也許赫赫有名,但和大眾熟知的導演相比,簡直如塵埃一般默默無聞。而像吳宇森、張藝謀、陳凱歌、馮小剛、姜文、陳可辛這些大導演,多年來一直在做商業大片,沒有任何一個公開推出過一部紀錄片。

當然,紀錄片的父母中也偶爾能出三五個名人,比如《東》、《二十四城記》、《海上傳奇》等片的導演賈樟柯,《陳情》、《在一起》等片的導演趙亮,《我的長征》總策劃崔永元等。但相比成百上千的獨立紀錄片電影人,名人只佔極少數。

紀錄片的父母平頭百姓並沒什麼不好——獨立電影人往往能拍出與商業電影截然不同的思想性更強的作品。但也有一個局限,那就是普通人的社會資源確實比較有限,經常在需要幫助的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孩子胎死腹中。

但總的來説,這些平頭百姓是應該被肯定和讚揚的。他們是一群特別勇敢的人,不為賺錢,也不為名聲,只為有所表達,紀錄這個時代的點滴。北京師範大學紀錄片研究中心主任、2010年《中國紀錄片發展研究報告》作者張同道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説。

製作-立項  基本沒有準生證

就跟生孩子要辦準生證一樣,在中國拍電影,都得到國家廣電總局電影局備案,拿到拍攝許可證之後方可開機,在影片的後期製作完畢之後送到電影局審查,如果能順利通過,就能拿到一個公映許可證,影片就可以與觀眾見面了。

紀錄片也同樣面臨著這樣的程式。但多位紀錄片導演在接受記者採訪時一致表示,由於大多數紀錄片都選擇直面社會現實,要想拿到準生證很難。

都不用去立項,肯定要被斃。所以大多數導演根本都不去立項,直接開拍。一位資深紀錄片導演表示,這樣做的直接後果就是:你這個劇組對廣電總局來説就屬於非法劇組,作品出來之後也是非法的,不可能給你發公映許可證。
張同道也承認這種現象普遍存在,不過他透露,即便沒有拿到拍攝許可證,但如果作品拍出來後有電視臺願意購買,那它就會自動有了合法身份只不過符合各級電視臺購買要求的紀錄片很少,電視臺一般自己拍。

製作-資金  生産全靠自掏腰包

生産費用主要是指紀錄片拍攝需要的各類資金,如器材購買、場地租金、車船費用、相關工作人員的食宿等。對中國民間的紀錄片工作者而言,這筆費用主要靠導演自掏腰包。

根據《中國紀錄片發展研究報告》統計,2010年中國紀錄片的總投入是5億。從表面上看這個數字已經相當高。該報告作者張同道表示,實際上,這5億是指政府對一些紀錄大片(如《旗幟》、《大三峽》、《外灘佚事》等)、電視臺紀錄片頻道以及衛視紀錄片欄目的投入。也就是僅供在體制內運作的資金,而真正投入到民間紀錄片製作上的少之又少。

位於798的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是北京最大的獨立電影放映機構,每年放映的紀錄片就超過100部。尤倫斯藝術中心藝術影院主管謝萌告訴記者,國內紀錄片導演要想找到錢只有兩種方式,要麼跑到國外去找創投,要麼自掏腰包。在國外有各種支援紀錄片拍攝的民間基金,很多公共電視臺、電影節也會提供資金支援。

謝萌説,他身邊有很多朋友,都是一邊做其他項目(如拍廣告、拍婚禮、做主持人、做編劇等),一邊做紀錄片,把從別的地兒賺來的錢,投入到自己熱愛的紀錄片上。凡是做紀錄片的人,基本上都是因為愛這個行業,或者心裏有話要説,而不是為了博取名聲或者賺錢。用《陳情》、《在一起》等片導演趙亮的話説就是:“如果只為了謀生,我覺得比較卑劣。

而國內那些相當有名的紀錄片工作者也都如此。賈樟柯在藝術電影領域有豐碩成果,崔永元是著名主持人,張同道(代表作《小人國》)是北京師範大學的教授……他們都有一份不錯的收入,然後又都不同程度把自己的收入投入到了紀錄片創作裏來。

製作-週期  難産是家常便飯

由於製作經費有限請不起太多的工作人員,紀錄片的主創團隊經常人手稀缺、一個人幹好幾個人的事情,同時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義務勞動。這種製作方式導致了紀錄片經常難産,製作週期最長的甚至長達10多年。

賈樟柯為了拍攝《海上傳奇》,在兩年的時間內採訪了兩岸三地近百位相關人士,最後選擇了18位最具代表性的嘉賓,由他們來講述上海近百年的滄桑故事。
而趙亮為了拍攝他的《陳情》,從1996年就開始——那時他剛從北京電影學院畢業,2009年才結束,花掉了12年多,幾乎耗費了他一生中最黃金的青春年華。
12年中,趙亮積累下來的拍攝素材長達400多個小時,光剪輯就用了兩年時間。這種人力投入,恐怕根本無法換算成資金來估量。

原生態鳥類故事片《天賜》今年初曾在北京與少數觀眾見面。該片導演孫憲説,他拍這個片子用了整整7年,其中大部分內容都是靠他和他的團隊蹲守在樹上,用一個機位完成的。在該片的北京首映式上,孫憲一度哽咽:前幾年我曾經覺得這片子拍不下去了,是我們拍片子的島上的守島老大爺一直在支援我。

中國知名攝影師、曾因推出《俺爹俺娘》系列紀錄片而轟動一時的焦波為了拍攝2008年汶川大地震的紀錄片,至今已先後21次前往災區:總的算起來,我已經在這個地方整整呆了一年多。

當然,紀錄片的製作週期較長,除了與經費有限有關外,也與紀錄片本身的特質有關。它不可能像故事片那樣,三五個月或者更短時間就拍一個;紀錄片是積累得越多、沉澱得越久越豐富。焦波表示。

趙亮的《陳情》製作週期長達12年,最後呈現給觀眾的則是整整一個時代的變遷,它所帶來的衝擊力,絕不是《變形金剛》這類商業大片帶來的視覺刺激可以比擬的。

紀錄片的創作者曆盡千辛萬苦,才孕育出一部作品,這些新生兒僅有一部分能到達市場,而進入市場後卻往往無人問津,難以成活,至少難成大器。
中國電影界的故事片生産量,已經僅次於美國和印度,位居全球第三,但紀錄片數量卻難以啟齒,也沒有任何一部國産紀錄片通過票房收回了成本。

今年以來,除了《天賜》和《遙遠星球的孩子》兩部紀錄片在部分城市有零星放映票房低得沒法統計,還沒有任何一部紀錄片在市場上成規模放映過。

而在電視界,情況也基本相似,因為沒有收視率,國內電視臺一般很少播出紀錄片,近10年來醉心於紀錄片拍攝的主持人崔永元,他出品的片子也難以進入主流渠道,或者賣出一個合理的價格。

中國紀錄片的出路,到底在何方?

小數據

每年我國電視臺共播出海外紀錄片總量:約2萬小時
國産紀錄片總量:約1000小時
紀錄片交易價格
中央電視臺、中國教育臺和上海紀實頻道:約100/分鐘
多數省級電視臺:50-80/分鐘
地市臺:20-30/分鐘
紀錄片成本
小製作:1000/分鐘
中等以上製作:3000/分鐘
本版數據均來源於媒體公開報道

市場-渠道  規模太小 難以收回成本

絕大多數紀錄片不能通過影院或電視臺被觀眾看到,只能通過各種形式的展映與觀眾見面。

《秘密人》的導演毛晨雨,為了讓更多的人看到中國農村的一些真實狀況,2000年從同濟大學畢業後就一直在做紀錄片,至今已經做了20來部,其中有8部長片,10部短片,以及一些人類學的資料片,20分鐘、30分鐘的都有。

他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這些片子大都沒在任何地方放過,我只是把它們做成母帶拷貝,放在那裏保存著。接下來,他會做紀錄片的文獻展,放給有興趣的評論界的朋友看。

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拿到國外的電影節上去,有時候能獲得一些獎金,但這都是小概率事件。倒是現在網路發達後,為國內的紀錄片提供了另一種出路,即便不能收回成本,至少也能讓大眾看到。

至於影院市場,據記者了解,目前北京能看到紀錄片的地方,要麼是百老彙電影中心這樣的藝術影院,要麼是798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這樣的文化沙龍(去年共放映了100部紀錄片),或者是一些大學的活動上。但這種地方數量很少,規模不大,不以賺取票房為首要目的,想從中收回投資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市場-政策  政府發文 支援紀錄片發展

當然,時代在變,社會在進步,在中國做紀錄片也並非永遠沒有希望。

2010年年底,國家廣電總局印發了《關於加快紀錄片産業發展的若干意見》。

國家廣電總局宣傳管理司司長金德龍表示,意見在要求大力繁榮國産紀錄片創作生産的同時,也明確表示要加強和改進對中國紀錄片播出市場的管理。

廣電部門將對引進海外紀錄片實行總量控制,各級電視播出機構每天播出的國産紀錄片與引進紀錄片比例不得低於73,同時將在黃金時段對國産紀錄片播出進行管理。

市場-前景   播映有望 影院、頻道空間漸多

同時,從今年11日起,作為國內最大的電視播出機構,中央電視臺開設了專門的紀錄片頻道,以CCTV9為頻道序號,以全球眼光、世界價值、國際表達為定位,計劃從晚8時至12時播出6大時段:人文地理、時代寫真、海外引進紀錄片、經典國産紀錄片、歷史傳奇、發現之旅,保證每天4個小時的紀錄片播出量。

該頻道總監劉文表示:央視紀錄片頻道希望在廣告運營、版權經營、對外合作投資方面有所突破,爭取在3年後能夠實現自負盈虧。

另一方面,中國影院市場的飛速發展、銀幕的增多,也在逐漸為紀錄片騰出空間。
去年賈樟柯的《海上傳奇》在國內上映時,儘管首映日北京、上海、廣州、成都四地的院線一共只排了80場,但賈樟柯仍然感到欣慰。

不要想一口吃成一個胖子,他説,中國電影市場到了這樣一個階段,過去是搶銀子只播商業大片,現在不管是動畫片,還是紀錄片都能進院線,都有自己的一塊陣地了。

市場-産量  國産紀錄片 全球排不上號

在中國,紀錄片電影想進院線,難於上青天。

據統計,2010年中國共生産故事片526部,僅次於美國和印度,位居全球第三;但紀錄片卻只有16部指那些拿到過準生證的,這個數量在全球排不上號,其中也只有13部走向了市場。

2011年以來,在中國電影市場上映的影片超過百部、總票房超過70億,創下歷史之最。但這70多億票房中,由紀錄片創造的不足100萬。

而相比之下,由《喜羊羊與灰太狼3》、《功夫熊貓2》、《兔俠傳奇》等動畫片創造出來的票房已接近8億,差距大得令人咋舌。

今年以來,惟一曾引起過大眾關注的紀錄片只有一部《在一起》,這是顧長衛作品《最愛》(郭富城、章子怡主演)的套拍紀錄片,講述的是《最愛》劇組和幾名艾滋病患者一起工作、生活的事情。

今年5月,《最愛》在國內公映,《在一起》也隨同上映,但範圍極小,只在少數幾家影院放映,全國票房少得都沒有統計,估計最多也就幾十萬。

市場-票房  難進入影院 上映無人問津

其實近10來年,中國本土紀錄片,一直很少在影院出現,即便出現也無人問津。
記者發現,曾引起較大關注的一般都是引進片,如《帝企鵝日記》、《就是這樣》、《海豚灣》等。紀錄一代歌王邁克爾-傑克遜生前最後歲月的《就是這樣》,2009年曾在國內創造了3000萬的首周票房,轟動一時,不過其後勁不足,最後收官也就5000來萬,無法與故事片相比。

國産紀錄片方面,賈樟柯一直奮戰在一線。近幾年,他的《東》(《三峽好人》的套拍紀錄片)、《二十四城記》和《海上傳奇》在國內公映,其中僅有《二十四城記》票房突破了百萬。

以賈樟柯的名聲,成績尚且如此,其他導演就更難了,只能默默無聞、自生自滅。
2010年,我國有13部紀錄片在主流院線上映,無一通過票房收回成本。成績最好的《復興之路》收穫票房200萬,《海上傳奇》和《外灘佚事》僅有50-60萬,已算成績突出。

根據《電影産業研究報告》公佈的前150名內地票房數據顯示,除以上影片外,沒有紀錄片入圍,最後一名票房在50萬左右,即多數未過50萬。

市場-播出  收視率低 電視臺購買少

去年,由主持人崔永元策劃、出品的32集電視紀錄片《我的抗戰》曾轟動一時。從2002年起,崔永元策劃口述歷史紀錄片項目,8年間其團隊共採訪了近4000人,總耗資1.3億元。但即便是這樣的製作,仍然難以在市場上尋到出路。

該片總導演曾海若表示,由於國産紀錄片沒有收視率,各大電視臺均拒絕播出,因此只能在各地組織看片。從去年4月起,節目組曾一度停發工資,所有工作人員都在做志願者

崔永元對此也無可奈何,他笑言,做紀錄片沒有人願意主動投資,所有資金都是自己一點點籌到的;然而賣片的價格卻被壓得很低,還不如大老闆請他主持一場婚禮的開價。

面對這種現狀,崔永元選擇了乾脆硬氣到底:拍紀錄片讓我有了點骨氣,寧肯賤賣我,也不賤賣自己的片子。

以崔永元的名氣和人脈,結果尚且如此,其他不知名的紀錄片導演就更不用説了。

北京師範大學紀錄片研究中心主任張同道説,除非是政府主導的項目,絕大部分紀錄片在拍攝之前都沒有拿到國家廣電總局的拍攝許可證,拍完之後除非有電視臺購買,否則就根本沒有通過公共渠道讓大眾接受並收回成本的可能性。

【中國臺灣網  2011/08/02

紀錄片工會

我們是台灣第一個由紀錄片工作者發起的自主工會,於2006年9月9日正式成立。

我們不只希望保障紀錄片工作者基本勞動權利、提升紀錄片工作專業水平,更以促進紀錄片產業發展為目標,期望國內紀錄片環境能更健全與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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